做茶农,大不易
【陈若云/文】自喜欢上喝茶,动过包片小茶园种茶的念头,想象在山间云雾浸润的茶园,搭座小房子,采茶季忙一阵,平时种点菜,读读书,花费不多,自供足矣。若认真做出的茶还有人赏识,心有戚戚,不亦乐哉!直到踩过茶山,看过做茶,认识了些茶农,才知道茶农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。茶农如酒农,不管做出的产品多么风雅,还是要撸起袖子下地干活的,而且产品越是不那么商业化的地方,当地人越像农民,比如勃艮第人就比波尔多人像农民。风土好的茶园,和风土好的葡萄园一样难得。通常有一定树龄的茶树,早已分包到户,很少有人愿意转让。茶树生长缓慢,除铁观音二三龄为佳,其他茶树,总要达到一定树龄,才能长到弯腰可及的高度,并产出值得采摘的茶菁。幸运者如古清生老师,能在神农架遇到数十年树龄的抛荒茶园,加以整饬,得天独厚。一般就只能买茶苗来重新种了,更有耐心的,也可以找自己喜欢的品种种子做有性繁殖,时间更长。就算请到当地有经验的师傅,几年培育而无任何产出的日子,也够难熬的。如果耐不住寂寞跑回城里,把种茶树的事扔给师傅们,不亲历茶树成长之种种,又和归耕的初衷相差甚远。而茶树如何培育,是遵循古法,还是生物防治,或多施化肥促其速生,都会直接影响未来产出的茶的风格和品质。古老师常在微博里写,今天又去燕子洞买了五百斤金丝燕粪给茶树施肥云云,旁观者心生向往,真的满手沾满粪肥搬运又是另一码事。然做茶农,不亲力亲为,何谈做好茶?
种出茶叶,接下来就是制茶。从城市归耕者,不管是多么资深的茶客,总不会比从小就在茶园里长大的当地人更懂得采茶做茶,制茶季节,从采茶工到制茶师,家家户户都抢着请。如果以为出高价就可以解决一切,那可就大错特错啦。除了金钱代价,持续的高强度劳作是逃不掉的,即使只是监工。时刻观察茶树的长势,在最合适采摘的那几天及时安排采摘,监督采茶工严格按要求采,或是全芽头,或是一芽一叶,或是一芽三四叶。做茶则绝不可能延误,需要一气呵成。绿茶相对简单,杀青炒青一气呵成,几小时能完成。去年在浙江举水,龙湫清舍的老板夫妇,就是因为要做茶,客客气气地把我们送到另一家客栈住下。夫妇俩白天上山采茶,晚上一个在灶上手杀(青),一个在釜里手炒(青),总得到半夜才能做完当天的青收工。红茶多了道发酵程序,必须眼明手快看着,掐着点儿终止发酵。要是做岩茶、凤凰单枞、铁观音,七八道工序一气下来就是十几个小时,根本别想睡囫囵觉。这还不算精制、焙火的后期过程。岩茶最复杂,前后三四个月内要焙三次火。武夷山茶农小范给我们描述焙笼一字排开,每个焙笼下碎木炭保持温火燃着一周,焙笼上摊放初制完成的茶叶,隔几个小时依次翻匀等等过程,只是听听已经头晕。难怪凤凰山茶农阿福带我参观做茶,自己先感叹说:做一泡功夫茶没那么容易的!
当然也有偷懒的办法,不用炭焙用电烤箱。对比喝过就知道,电烤的香气浮于表面,炭焙的火香则深入内里,深度全然不同。还是回到最初的话题,如果不是为了做出自己认同的好茶,又何必辛辛苦苦归耕呢?如此,则功夫省不得,体力省不得,踏踏实实做农民的心态也省不得。
茶叶做出来了得卖掉。中国茶叶市场,十之七八还是靠礼品茶撑起,贵价茶尤其如此。没有政府、企业的批量订单,一斤半斤地卖,茶农心里可真没底。小范去年在马连道斗茶赛拿了两个奖,可茶叶还有一半多没卖掉,心急火燎来北京几次找渠道。小茶农没有足够资金在城里开店,也无力自创品牌,茶陈了就可能砸在手里。
虽说现在大资本频频进入,不乏集团化、全机械化的茶厂。有归耕梦想的人,如果不是打算玩资本运作,还是会选择更传统的茶园吧,否则挣快钱的行业有的是。既然选择了“慢产业”,做酒农也好,茶农也罢,借着转型,不妨把浮躁的心气沉静下来,做出点能被人记住的好东西。和都市奋斗相比,这又是另一番踏踏实实的辛苦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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